连花清瘟胶囊的主要成分是“欺骗”。
文|老七
疫情汹涌,总是有药物才会给人安全感。自新冠流行以来,已经推出了多个抗疫中药品种,连花清瘟、清肺汤等等,并被广泛使用,甚至作为中华国宝赠给其它国家和国际“老朋友们”,最近上海抗疫过程中连花清瘟更是成了居家必备。但质疑的声音却从未间断。那么连花清瘟到底管不管用,该不该吃,怎么吃?要回答这个问题先要看看到底什么才算是一个药。(等不及的直接跳到最后看看结论就好)
无论哪种药物或疫苗,只要用到人身上,就必须经过严格的测试过程。从动物到人体,都需要验证两个基本问题:安全、有效。一个不安全的药物或疫苗,哪怕是有千分之一的安全问题,用到几十亿人次都会造成大量伤亡。一个无效的药物则不但耽误病情,而且是巨大浪费。人体的测试必须经历完整的三期临床试验。先在小规模人群中测试安全性,再到大的病人群体里测试有效性和进一步测试安全性。尤其是第三期的临床试验,必须是严格的多中心(防止地域、人群差异以及可能的个别测试中心造假或偏差)、大样本(防止药物可能只适用于一小部分人的情况)、随机(防止人为分组过程产生偏倚,如故意把病情轻的分到药物治疗组)、对照(真正的药物和看上去一模一样的安慰剂,防止对病人造成心理暗示,以及通过严格对比确定药物在多大比例的人群中安全、有效)、双盲(测试过程中参与的医生和病人均不知谁接受的是真实的药物还是安慰剂,以防造假或心理暗示)。同时,三期临床试验的数据和结果分析必须由独立的专家团队控制以保持客观及防止造假。此外,三期临床试验前必须确定试验预期的结果是什么,亦即先“画靶子(预期结果),再射箭(药物治疗)”,比如预期药物相对安慰剂来说完全治愈,或者缓解病情,预防感染还是防止死亡等,必须事先说清楚,而不能实验结束后再根据结果调整预期。否则就容易变成先射箭,再画靶子的“凑结果”。另外,经过三期临床试验测试的药物原则上只能适用于三期临床测试设计方案里面严格规定的适应症和适用人群,而不能随便扩大到没有经过测试的适用条件里去。比如一个疫苗如果只测试了18-59岁的人群,那是否适用于60岁以上的老人和18岁以下的儿童就需要重新测试。最后,药物人体测试实验的设计、预期实验结果必须在实验开始前公开发布。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在开始实验前的实验设计和实验后最终的结果都应公开发表到独立学术期刊上,经过学术界的独立审核。实验进行中,每一个病人在测试过程中的各种情况都应作详细记录。实验结束后这些资料应该随时可以接受公开的调查。这样测试过的药物或疫苗,所有的数据都需要经过FDA专家组严格、独立的审查,确定没有问题后,投票表决通过。不经过这样严格临床测试过程的药物就不是一个合格的药物,无论理论有多强,实验室研究结果多可靠,研究人员多有资质,病人多么需要。
这是一套测试一个药物安全、有效的金标准。这套标准是经历了大量的血的教训,科学界摸索几十年得出的。这套金标准的出发点是对任何药物“疑罪从有”,即假定每一个药物都可能是不安全的,无效的,直到我们经过严格测试证明它的确安全无虞,有效治病。它的原则是人道主义的,说白了,就是你是不是把人当人。你不能通过欺骗、编造或强制手段来随便给人用药,因为这样会造成病人的伤亡,损害病人的利益。另外,一个药物开发的背后都是巨大的经济利益,每个环节参与其中的人都或多或少有主观解释、数据操作,甚至欺骗造假的动机。所以它各种“变态”的要求和条件背后都是在试图堵上一个个有意或无意的漏洞。它也许仍不完美,但却是目前最有效的方法。为达到这套金标准,药物开发机构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金钱。一个典型的药物从开始研究到最后得到审批平均需要10-15年,花费可以数亿、数十亿乃至百亿美元计。如此巨大投入,无非就是充分确保一个药物真正帮助而不是损害病人。
现在回过头来看看,两年疫情中的药物开发实例,很多事例现在看来都令人啼笑皆非。比如疫情过程中有很多人根据某些发表的非临床实验认为羟氯喹这个药物可能“理论上”会对治疗新冠病毒感染引发的疾病有效。而大多数的科学界及医学界人士对此持怀疑态度,认为应该经过严格测试后才能下结论。羟氯喹是以前批准的药物,但其适应症是抗疟疾和风湿病如红斑狼疮,并不是新冠感染疾病。羟氯喹这事儿在美国甚至演变成了政治事件。很多川普的粉丝在他的忽悠下“一致认为”这个药就是有效的,得了新冠医生不给开这个药那就是别有企图,是“民主党或左派的阴谋”,等等,搞出来很多闹剧。后来严格设计的三期临床实验结果出来后充分证明,羟氯喹不但对新冠治疗无效,而且可能增加心脏病风险。甚至在去年年底,还有大量川普的粉丝号召吃一种兽药,伊维菌素来治疗新冠感染。为此,多个相信阴谋论的个人或群体甚至把拒绝开此药的医生告上法庭(一个兽药怎么开给人啊大哥!),另外的一些粉丝或个别医生(估计有精神病)也声称自己吃了或开给病人吃了,病就好了!科学界没有办法,只好祭出临床试验这个法宝。最近几个临床实验相继结束,没有发现任何伊维菌素可以有效治疗新冠感染或疾病进展的证据。
另一方面,英、美的所有疫苗和治疗新冠的新药物都经历了上述严格的三期临床测试。即使测试的过程漫长,即使测试的过程中很多病人已死于新冠感染,这种等待也仍是值得的。因为疫苗一旦上市,就会进行几十亿甚至上百亿人次的接种。即使极罕见的安全问题,在这样大量的接种频次中也会导致大量病人伤亡。事实证明,经过大量人群接种后的两种mRNA疫苗极为安全、有效,而英国阿斯利康公司开发的疫苗则有稍微高一些的副作用,尽管这些副作用与不打疫苗造成新冠感染引起的后果相比仍然是微不足道的。而另外一些国家或地区开发的疫苗则没有经过这样的测试,就匆忙上市了,比如俄罗斯、印度、台湾开发的疫苗,它们到底安全、有效与否,到现在还是个未知数。
中医药是一个会导致“群裂“的话题。但我还是要说,无论是什么药,只要你宣称是药,用于人体,那就必须通过上述金标准的检测。中国人并不是特殊物种,别人该有的副作用我们一样也躲不过。很遗憾,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一个中药通过这样的金标准测试。是的,你没看错,一个都没有。
现在看看连花清瘟或者清肺汤啥的,到底有没有效果呢?到底是可以预防新冠感染呢?还是可以治疗新冠感染引发的重症呢?毫无疑问,根据上述原则,这样的问题就不应该拿中医博大精深啊,咱中华文化瑰宝啊,老祖宗智慧结晶啊,你不信就是数典忘祖啊,院士推荐不会有错啊,我自己吃了真的不错啊,我们全楼都吃了结果都好了啊,中药不适合用西医那一套方式检测啊……等等各种漏洞百出的逻辑来论证它安全、有效。人家各大制药公司又不傻,假如中药如此神奇,翻翻古书搞个方子就说它安全有效,那谁还费力劳神、花费巨大地去开发一个药物?那些古书又不是买不到。那位说了,你们想搞也没有咱的中医们帮你们把关啊。呵呵,其实这个好办,劳师动众开发一个新药动辄几十亿美元,给你一个亿,地球上有请不到的中医吗?归根结底,这些中药是否安全、有效,如果开发者真的是把病人放在第一位,那就应该按部就班地开展上述严格的临床实验。遗憾的是,迄今为止并没有这样符合严格条件的临床实验拿出来。不只是新冠,据说这些药物对其它传染病也一样有效,所以其适应症也是属于理论推理或文化论证罢了。不说别的适应症,单单新冠病毒迄今都已经突变了好几代,药物是否一直安全、有效,不是简单地推理论证,而是必须经过严格测试。网上也已有多篇文章指出,连花清瘟里面的各种药物都有潜在毒性。正是因为它拿不出严格的测试,这些药物也就无法获得FDA或WHO的官方认证。这个药在多个国家被视为非法药物,不能通过海关。尤其讽刺的是,宣称如此有效的药物,去年生产该药的药厂由于有病人感染新冠甚至一度不得不关停。网络上也质疑,疫情中的上海市民,吃饭都成了普遍问题,为何连花清瘟的物流从来不是问题?那就要看看还有哪个漏洞没有堵上了。所以结论很简单:不要吃。如果嗓子不舒服,薄荷润喉片效果一样好。
我两年前说过,对一个药来说,很多科研人员都没整明白临床效果和实验室效果的区别;大多数的知识分子没整明白中药和西药的区别;更大多数的普通人没整明白药和非药的区别;整体上绝大多数的人更相信各种神奇的描述和阴谋论。两年疫情下来,见证了多个新药、老药、疫苗上市的过程,希望情况有所改观。
作者老七,旅美华人生物医学学者、科普爱好者。